也许这时总结还有点早,但时光会让一切变模糊的,也是为了避免一些误解,有必要告诉大家这些天的经历和思考。在看守所20多天,除了提审大部分时间在监室思考哲学和宗教问题。写下了大约三四十页的日记,可惜不能带出来。关于税案,20多天大致分为三个阶段:从刑事拘留到正式逮捕之前,我的思路发生过转变,从如实回答记不清了到主动承揽责任;批捕之后几天,做好无罪辩护和几年徒刑的准备;8月17日 形势转机之后,妥协。
一
傍晚,第一看守所,签字,刑事拘留。脱衣服检查,换号服,拍照,录像。怀着感恩的心,踢着特大号布鞋,双手抱着被褥,穿过长长的走廊和一道道铁门走向监室。感谢您,这是一个民族通往自由的必经道路。
监室里五个人,他们都是涉嫌普通的刑事犯罪,大家友好相处。有新闻联播和北京日报,我从新闻中看出,这个社会的法治在我被捕后并没有出现全面倒退,这样就好。另外,感谢很多朋友到看守所给我存钱,不是因为钱多少,而是能从中看到希望。其中很多是上访者,他们每个人存10块钱,看到他们的名字,知道他们还都有人身自由,也说明社会整体氛围并没有全面恶化。出来以后知道很多朋友寄来了明信片,抱歉我没收到,但这会非常有意义。
也许因为感动,也许因为这里终于可以放下世间烦扰,常常有美好的灵感冒出来。我向管教要纸和笔,7月31日 给了,开始思考和记录。
我应该诚实,即使面对预审。我对于财务税务没有概念,7月份准备听证才知道记账和没记帐在偷税意义上的区别,当时我一直以为公盟记账了只不过没有记成收入,后来5月份补充记成了收入。地税听证的时候显然我和黎雄兵、彭剑都不知道没记帐。因此在《苍天在上》一文中我才敢公开说宁愿坐牢也不愿意交罚款,后来看文中有些话说过头了,当时我认为我们根本没有任何法律上的把柄。
我确实没有印象,但预审显然不相信。为此发生过激烈争吵,他说你怎么可能不记得?!我说我确实不记得了你让我怎么办?!回到监室,自我反省,不能生气,要爱每一个人。
“我刚才讲了那么多,说,你什么想法?” 预审问。
“原谅他们吧。”
“你说什么?原谅谁?你说原谅就能原谅的吗?”
“我说的他们是指你们。”
预审有点困惑,然后继续谈坦白从宽等大道理,然后再问“什么想法”。
“在这世间,每个人都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我说。
“你回答了我的话了吗!那你说,你在这个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良心。”
是的,我们从事的是良心的事业,预审交流中我常常提到这一点。我们不对任何人怀有敌意,我们只想为公平正义和社会进步做点什么。我们确实有远大的理想,为着一个美好的社会,这个理想如此遥远以至于我们几代先辈们感到绝望,但是我们的理想和我们此生世俗的利益确实没有关系,我们不是为了金钱和权力,我们只是为了理想。
这次审理草草结束了。从这天开始我反思应对思路。大概第五天之后我确认庄璐在里面,据预审说每次提审完她都哭着不愿意回到监室,专门负责庄璐的那位警察不断提醒我该怎么办。我知道责任在我,其实谁都知道问题的根本不在于税,而在于我们得罪了某些人,遭此劫难,导致庄璐也和我一起受罪,无论我个人多么英雄主义,如果结果有一个无辜的小姑娘被带进监狱,这是一种不可接受的耻辱。在诚实、勇气和责任伦理之间,我该选择什么?
预审反复告诉我,耶鲁法学院的几笔钱外聘的会计那里没有记账,是2009年5月份补记的,而且会计根本不知道那几笔钱的存在。他们当然不相信我居然不知道这事,他们同样难以置信的是,我确实不知道会计叫什么名字,也从来没有和会计联系过,但事实确实如此,对不起,作为法定代表人我确实失职。
我根据他们的态度推定可能我们确实没有记账,如果对方非要给公盟定罪,根据刑法规定单位犯罪承担刑事责任的是主管人员和直接责任人,庄璐无论被他们当成财务主管还是直接责任人都很难逃脱责任,而对于我而言,哪怕庄璐只是被判缓刑也是不可接受的,她去年刚刚通过司法考试,缓刑就意味着毁了前途。大概8月7日 我开始调整思路,据预审肯定地说,庄璐说没计帐是我的指示,我确实不记得这事,但如果我拒绝认可这一点,庄璐的责任就会比较重,如果我承认是我指示庄璐不记账,庄璐只是传达我的意思,记账责任在会计,那么,法律意义而言,我是财务主管,会计是直接责任人,庄璐就可以没有责任。想到这里,我开始认可是我指示庄璐不记账,庄璐没有任何责任。预审也答应向上汇报争取庄璐在批捕前尽快出去。
这时我面临一个诚实的问题,不能撒谎是我做人的一个原则,可是现在我却说是我指示不记账。做完笔录我告诉预审真实情况是我确实不记得,为此发生激烈争吵,预审甚至扬言要撕掉笔录,理由是既然笔录是假的那还有什么用。我只好保持沉默。
晚上回到监室反思,我错了吗?他们的目标显然是针对我的,而他们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笔录。可是,如果确实没有记账,我如果不知道此事,那必然是把责任推给了别人。这本来就应该是我的责任,我应该承担。
二
围绕案件事实第二个争议是他们所说的我们“篡改账目”。对方的逻辑是,5月份地税稽查时我们补记账目并缴纳税款是“篡改账目掩盖真相”,我坚持认为是我们找会计补记账目是为了弥补过失,不是为了偷税而是为了缴税。
他们花很长时间追究所谓篡改账目的细节,说我们专门开会研究过,但我确实没印象。我最大的过错是一点也不懂财税,庄璐也不怎么懂,2月份我专门问庄璐我们的税务有没有问题,她给会计打了一个电话,然后转告我说,没问题。5月份地税局开始查税,我根本不懂财务插不上手,只能告诉庄璐去找会计想办法弥补。我另外一个错误是始终认为真正的问题不在税务,而在于我们做的某些事情需要反思,比如是不是得罪了某些人,所以我集中力量考虑我们的314报告、北坞村调查等是不是有问题,该怎么解释等等。有两天我去了郊区,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安心思考这些问题。
公盟致力于个案法律援助和具体法律制度研究,基本上关注民生问题,我们做过的最容易引起误解的可能是《藏区314事件经济社会成因》调查报告。报告的基本内容是,314事件固然有外部因素,但内部因素也不能忽视,现代化进程中藏人经济方面的相对被剥夺感、文化教育的缺失、地方腐败等因素导致社会矛盾激化。由于事件本身敏感,我们很谨慎,该调查报告的资金全部来自国内个人捐助,报告非常温和理性,报告出来以后先发给国家有关领导人,过了一个多月后没有回应才公布在我们网上。公布之后可能确实被某些对中国不友好的人利用了,我们不断就此解释和道歉,连给税务机关的报告中也有就此事的解释和道歉。
我们尽了最大努力弥补税款,尽了最大努力和有关部门沟通解释,希望能化解这场危机,但是没想到7月14日 税务机关还是给我们毁灭性重罚。除了公开呐喊,我们已别无选择了。
有时,我和预审一整天争吵各自的基本逻辑。对方的逻辑是,公盟是公司,所有行为都是经营行为,都应当依法纳税,不记账少缴税就是偷税。我的逻辑是,公盟形式上是公司,实质上是非盈利组织,公盟从事的事业的性质和资金的性质决定了不应当适用有关税法,我们不是少交了税,而是多交了税。
期间,海淀工商来了,询问当初注册时的想法,做笔录,打算撤销公盟公司营业执照。我详细问撤销营业执照的法律后果,他们解释说撤销味着失去经营行为的资格,并不意味着公盟公司法律主体资格消失,我们本来就没有经营,只要公盟公司还在就好。另外考虑到税务问题已经牵涉很多精力,听证会就像税务听证一样也不会有实际意义,在公司即将被定罪的背景下这成了一个很小的细节,没有必要给律师们添麻烦转移方向,三天之后,我决定放弃听证申请。
三
那天下午主要是宣告批准逮捕。隔着铁栏杆,预审递来逮捕通知书,签字。问我什么想法,我说,没什么想法。如果说之前内心某个角落还有一丝幻想,现在彻底放下心了,等着审判——内心英雄主义情结也开始膨胀了。我问庄璐呢?也是逮捕了。不是说答应争取庄璐不批捕的吗,怎么还是批捕了?对方没有回应。
二是我的辩护思路,一旦进入审判就意味着一定会定罪,就已经没有妥协余地,我们只能坚持无罪辩护。作为一个公益组织,公盟没有营业收入,不存在营业税问题,公盟没有利润,不存在所得税问题,公盟不是少交了税,而是多交了税,这不仅是为公盟辩护,也是为很多工商注册的公益组织辩护。
三是委托雄兵、功权等处理我的私事,房屋租期到了,帮我把东西搬到郭玉闪家,还房贷,送一些哲学和宗教方面的书等。
接下来是一个平静的周末,想好了未来几年狱中生活要写的书的名字《灵性的成长》。漫长的人类文明史是灵性成长之路,灵性成长靠科学进步、经济发展、教育启蒙、法制完善和宗教道路。至于个人,灵性成长主要靠三个方面:服务——这一生为社会做出了多大贡献,帮助了多少人;承担——为社会进步和他人幸福承担了多少代价,苦难、残疾等都是为正常人承担;放下——在多大程度上放下了自我。
四
我说出不出去无所谓。某种意义上这时确实已经无所谓,如果命运为我准备了一条圣徒的道路,在里面待几年也好,可以认真思考哲学和宗教问题。当然出来也好,可以继续做事,听天由命吧。但我得承认,本来批捕之后平静的心看到对方急于找台阶下,对自由的向往又开始萌动了。
他们又谈到庄璐,说庄璐主动要求提审,如何每天以泪洗面,等等。说,你无所谓,人家小姑娘凭什么要受这个罪?我知道他们急于找台阶下,但也不敢冒险,毕竟不是我一个人。
关于认罪的问题,我要求看刑法第七修正案,他们给我拿来的是修订前的刑法201条,当时我不知道,很抱歉之前还没来得及看刑法第七修正案。我认真研究了很长时间,觉得控方的逻辑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公盟是公司,没有记账(行为方式),少交了税,构成偷税罪。如果对方可以让步,那我们也可以让步,从绝对无罪辩护的思路退回来。我们从来不寻求对抗,如果有必要给对方一个台阶,也未尝不可。
我认了“公盟客观上构成偷税行为”,“如果耶鲁大学资助公盟的款项没有记账,是我指示不计帐”。最后两三天对方一再要求我承认没计帐“主观上为了偷税”,我肯定不能这么说,因为这本来不符合事实,另外,我考虑万一被起诉,没有主观故意是作无罪辩护的必要条件。最长的一天僵持九个小时都在预审室,盒饭摆在那里,他们不吃,我也不吃。
周五下午,为了主观故意问题,我们发生了最后一次激烈争论。他们说,你这样的认罪实际上还是没有认罪,庄璐还是不能出去啊,我说,对不起,我能为庄璐做的就这些了。僵持不下,后来公安的一个领导过来说了很多安慰的话,说出去还有活动空间,继续推动法治等等,我们达成妥协,我写一个几百字的《关于公盟涉嫌偷税问题的思考》,基本内容是:公盟是一个而理性建设性推动民主法治进程的公益组织;作为一个非盈利的公益组织,我们确实有少缴税的想法,但是,具体到耶鲁大学这三笔钱不记账的主观原因是一系列因素构成的,本来这些捐赠应不应纳税就有争议,主要是暂时搁下后来忘记了;公盟客观上构成了偷税罪,保证以后不再犯同类错误;公盟税案值得反思,一方面工商注册的公益组织应当依法纳税,另一方面,政府应当放开公益组织民政注册。他们要求把最后一段删除了。关于主观故意我始终没认可指控,也为可能的庭审留下无罪辩护的空间。他们不满意,但也只能这样,我必须坚守底线,一旦开庭审判只能是无罪辩护。
晚上,学校副书记来看望我。感谢北邮老师和同学的关心和支持。其实即使没有安慰,我也不会对任何人怀有敌意,我们从来都不对任何人怀有敌意,即使遭遇了不公正之后。
五
周日早上,正在思索时空问题,扩音器了传来声音“许志永收拾东西”。十分钟后,我和室友们拥抱告别。办理手续,问预审,庄璐怎么样,回答说昨天已经回家了,取保候审,我还有疑问,对方肯定地说她走了。默默走出大门,心中感伤。
20多天里,我有过懦弱,最初的两天渴望有一个家,但还好,那只是一闪念,整个过程中,我基本的心态是感恩。关于有限度的所谓“认罪”,我也不断反思,这样做对不对。关于公盟的辩护思路,一是完全无罪,公盟作为实质的非营利组织,不存在税的问题;另一个是对方的思路,公盟作为公司,根据现有法律确实有不记账少缴税的事实,根据旧的刑法第201条构成偷税罪,控方虽然弄错了罪名,但这个逻辑也有那么一点点道理,一些法律人士也这么认为。如果有人非要把我们审判定罪,我们只能选择无罪辩护,一个非盈利组织因为税务问题遭难本来就是荒诞的。但是,如果可以妥协,在对方基本承诺我们继续推动法治的活动空间,作为法律人,承认公盟作为一个公司在纳税方面的过错似乎也有点道理。
我有过关于诚实的困惑。过去两三年以来,诚实开始作为我人生的一个准则,而我的诚实遇到过两个挑战,一个是善意的谎言,比如某个约会忘记了,情不自禁会撒个谎,现在不说谎了,忘了就是忘了。另外一个,就是面对预审。如果说实话,那我确实不知道没记帐的事情,进看守所之前我和黎雄兵、彭剑等都不知道此事。但是那应该是我的责任,我应该记清楚,这是我的责任,只好撒谎说是我让暂时不记账,但承担之后我还想回头捍卫自己不说谎的原则,因为这个“确实记不清了”,我在里面和外面都遭到了强烈的道德谴责。人们可以说我懦弱,但指责我撒谎是对我最大的伤害。我们这个社会充斥太多谎言,太多违背内在良知的行为,我们要改变这些,必须首先从自身做起,成为一个诚实的公民。
我有过骄傲,当预审滔滔不绝反复质问我“篡改账目”的细节,我甚至打起了瞌睡。当他和我大谈人生观的时候,我得不断提醒自己,要爱每一个人。整个涉税事件过程中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发布《苍天在上》一文,我应该事先征求公盟同仁们的意见,应该更平和表达。我的基督徒朋友们不断告诫我,不能骄傲。谢谢你们!我们应当谦卑,因为我们自身不完美,还因为爱。
或许在公民社会成长道路上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感恩每一个人,包括那些关爱我们的人——那些捐款、签名、呼吁、文章、T恤衫、徽章、明信片、行为艺术……给了我们太多的感动,也包括那些给我们成长机会的人——相信这世上每个人的角色都有其价值。我能回报大家关爱和支持的方式就是继续良心和正义的事业,无论经历了什么,我们都会继续走自己的路,继续理性建设性推动民主法治进程,因为相信,只有这条道路才能通往一个自由幸福的社会。
2009年9月14日
附:一看日记
(按:狱友给我一个小本子,我每天写下一些感悟,很遗憾出狱时没能带出来。这是我出来之前两天尽力背下来的前面的内容。)
这一定是他的安排!无论多少苦难,这一定是他的安排!感恩每一个人。监室里我的工作是擦地,这也是服务社会。
想起了哈维尔,想起了耶稣,我的兄长,他们生活的年代更让人绝望。我生活在一个奔向自由的年代,一个光明与黑暗公开较量的年代,我看到了人性的光辉,升起于东方的国度。
Father,我知道这是您的安排,让我摆脱职称、公司等世俗的外壳,让我获得自由,去感召这进步的年代。
我已经不在乎外面的生活,我的心灵是自由的。
自由不是一个人的身体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有很多地方你永远也去不了,自由是一个人的心灵在任何地方都能找到归属。
踏着特大号布鞋,抱着被褥,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向监室,这一定是您的安排,这是一个民族通往自由的必经道路。
为什么要独自承担无穷无尽的挫折和磨难?为了救赎这古老的民族。在这尘世间,可我感到孤单,只有默默祈祷,Father,请抚摸我的额头,给我温暖。
又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我感到自己双手抱膝蹲在一个遥远寒冷的星球上,那个孤独的背影是我的宿命。我来到这世上不为得到什么,只为了使命。
Father,我渴望一个温暖幸福的家,对不起,我不愿成为一个圣徒,我害怕孤单。可我知道这是您的旨意。
有过孤独,有过绝望,因为爱不够纯洁。
想到了社会运动,想到了这个民族残酷的政治传统,想到过放弃。可是,如果我们的爱足够博大,如果我们从灵魂深处爱每一个人,不仅爱那些遭受不公正的弱者,也爱那些制造了不公正的强者,那我们还怕什么呢?
坐在黑色的铺板上,心中豁然光明。反思过去,我们的爱不够纯粹,不够博大,面对不公正会有愤怒和怨恨,这也是我们为什么有了这次教训。感谢Father,您给我指明了未来的道路,我终于知道了这个民族通往自由的唯一道路,不是苦难,而是爱。感谢您给了我新的生命,我不会再害怕了,不会再感到孤单了。
此刻我多么幸福,我终于可以庄严宣告,我有力量爱世人了。
我有信心让这个国家充满爱。西藏、新疆、台湾、北朝鲜,这个曾经仇恨与战火的星球,在我心中发生了温暖的变化,我知道了。
一定会有逮捕、审判,把良心和正义在阳光下撕得粉碎,展示给世人。
大概是第五次提审吧。
第一次被带到宽大的特讯室,我带着手铐,平静地坐在铁椅子上。预审员滔滔不绝,认定我一定是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故意造假账,然后问我什么想法。
“原谅他们吧。”我平静地说。
“你说什么?原谅谁?你说原谅就能原谅的吗?”预审员很是惊诧和愤怒。
“我说的他们是指你们。”我平静地说。
预审员似乎无法理解我的话,停顿一会儿,继续滔滔不绝,坦白从宽等等,然后问我的想法。
“在这世间每个人都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我平静地说。
“你回答了我的话了吗!那你说,你在这个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良心。”
天父,我愿意。审判吧,审判这个民族的良心。我愿意。
思考问题,关于时间和空间。
预审反复强调公盟涉及耶鲁大学法学院的几笔钱没有记账,看起来非常肯定,我原以为是记账了,而且庄璐说我让她不记账。是这样的吗?我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但是有可能庄璐说的是事实只是我记不得了。如果我坚持记不清了,而对方非要给公盟定罪,庄璐无论是作为财务主管还是作为直接责任人,责任都会比较重。最糟糕是,把我给放了把庄璐定罪,这将是对我最大的打击和羞辱。我把责任担过来,至少主观方面还有辩驳的余地。
我决定承认自己并不清楚的事实,是我指示庄璐不记账,三次都是。他们的目标是我,我终于认了,这样算是屈服了吗?
第一次见到了庄璐,在预审室的走廊里,我喊了一声庄璐,她木讷的看着我,没有反应,然后我就被推到了预审室。
宣布我正式逮捕。庄璐也是。我问不是说为庄璐争取出去吗,怎么也批捕了?对方说他们也没有办法。针对批捕,预审员反复问我什么想法,我说没什么想法。
真的没什么想法。之前内心某个角落里总是心存侥幸的幻想,以为批捕之前可能出去。这一天到来了,接下来是起诉、审判,内心终于完全平静下来。
7年,没有任何音讯,我愿意,Father,我愿意。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