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14日星期三

徐水日记




2003720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大午公司。今天,我和星水去了三个村庄,随机走访了四五十位村民,基本上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孙大午在附近乡村享有很高的道德威望,他是一个在道义上立的起来的人,我决定帮助他。
在我们走访的村民中,除了一个例外,其余的都说孙大午是好人,在丁庄,一位从来没有见过孙大午面的老人说起孙大午的遭遇流下了眼泪,他已经八十多岁了,每年过节和其他老人一样都会接到大午公司送来的鸡蛋、面粉等。孙大午被捕,他们并不为自己借给大午公司的钱担心,他们信赖孙大午。我们问起村民自己的存款怎么办,有人愤怒地说,还能咋办,钱被政府抢走了!
只有一个例外是在马庄村。我们看见一位村民正在墙上查看电表就走过去跟他聊天。我问,孙大午案你听说了吗?他看我们一眼,冷冷地说,不知道。过一会他下了墙,我再问,你觉得孙大午这个人怎么样?他还是回答“不知道”,一边继续往前走。我再问,你们家在大午公司有存款吗?还是回答“不知道”。我突然恍然大悟:他一定是村干部!
果然,从别的村民口中得知,他是村副书记。其实,这样的例子我已经见得多了,干部和村民就是不一样,为了和上级保持一致,他们最好是闭嘴。这真是一个制度的悲哀:一旦成为干部,就必须得抛弃良知吗?就必须说假话吗?或者,只有抛弃良知说假话的人才可以成为干部?
对于孙大午这样一位造福一方品德高尚的人,我有义务帮他。我决定答应刘平,接手这个案子。


徐水日记2003915

接到了起诉书我们来到了大午公司。孙大午涉及两个罪名:非法吸收公众存款和非法持有弹药。非法吸收公众存款1.5亿元,余额3500多万元。
由于公诉方理解的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是指“向不特定社会公众借贷,约定还本付息”的行为,我们有必要细致区分借款户与大午公司的社会关系,员工、亲属、客户等具有特定社会关系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应当列入“非法”行列。我提出下一步工作方案:由企业员工到各村发动村民自愿写证明,证明与大午公司的各种社会关系。刘平很赞同。我详细布置了具体工作方案。但也担心取证效果是否理想。



徐水日记2003922

上午谈到学校的事。政府已经接管了大午学校,资产也已经评估出来,可是他们迟迟不签协议。我判断政府在案件判决之前不会买学校的,因为如果买了学校大午公司还了钱,所谓非法吸收公众存款也就没有任何社会危害性,很难构成犯罪。我建议靳凤羽尽快写一份简单报告寄给有关部门,促使政府买学校或者放弃对学校的控制。
上午11点,借款户分类工作交财务执行。
1120,我认为孙萌刘平他们给某位高级领导人写的经过一位专家修改过的信内容不错,建议他们马上寄出。
中午考虑取证问题。上个星期计划的取证工作不够理想。朱久虎自己不敢到村里去,在大午庄园呆了几天取证几乎没有任何进展,为此刘平和他吵得厉害,但我认为朱律师还是要留下来,前期他做了很多努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说,张律师还在忙别的事,一时过不来。限于文化水平,让村民自己写证明是有困难的,而且,工作传达方面不准确,导致一些证明与本案没有多大关系。中午,我设计出了用于借款户分类的“证明”单,这实际上类似于一份调查问卷。主要内容是列举了借款户与大午公司可能发生的各种社会关系,由借款户确认填空并签名。
下午,刘平召开董事会,我向董事们传达了取证方案,告诉他们如何向村民们发放并解释证明单,归根结底,这是由村民自己填写的证明单,这样的取证没有违反任何法律。
傍晚开始工作,首先是郎五庄和丁庄,公司员工分头行动。
晚上,我和刘平孙萌赴白塔铺村、高林村等拜访代办员们。他们自从孙大午被捕后经常受到恐吓,却没有得到公司的安慰,现在,我们必须取得他们的谅解和支持。
                      



徐水日记2003923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下午,我们的取证工作全面铺开。根据我的设想,我们的工作分为三部分:董事带领员工分赴各村与代办员一起挨家挨户发放证明单,填好后回收;孙萌刘平逐村拜访各代办员,安慰他们,希望他们协助工作;我和朱久虎赴各村随即访谈村民,解释法律并发放有关孙大午案的报纸,目的是让村民们摆脱恐惧,我把这称作“煽风点火”。
但工作一开始就受到了阻力,上午九点多,政府有关部门来到大午公司,说取证方法不妥,要求暂停。我告诉刘平一边要给他们说好话,一边加大取证力度,把所有责任推到我们身上。
我和朱久虎一天跑了七个村:马庄、白塔铺、高林村、北里、占里等。每到一个村,先去拜访代办员,然后我们在村里随机访谈,通常会找到小商店、卫生所等信息集散地,把报纸发给他们,向他们解释法律问题,由他们自动向村民传播。
村民们对大午的评价很高,但有个别存款户在政府反复压力下担心存款不能兑现,我和朱久虎的工作是以点带面,鼓舞信心。
晚上回到公司,我准备回北京。刘平孙萌都希望我留下来,因为他们害怕,孙萌说关键时刻这里需要有人坐镇指挥,我就决定再等等看。八点钟以后,坏消息陆续传来,几个代办员陆续打电话来说,村干部从镇里开会回来,威胁说员工帮助取证是“扰乱社会秩序罪”,乡里派干部和村干部一起,封锁各村,不准取证,有代办员开始担心。
我说,我们的取证完全合法,不要怕威胁,需要趁此机会扩大取证规模,以防止对方突然开庭我们措手不及。明天,坏的结果他们有可能传唤刘平孙萌,我决定留下来,明天上午11点再走。
这帮无法无天的家伙!


徐水日记2003924
上午,我拉上朱律师到占里村取证,因为这里有正在这个村取证的徐水县公安局经侦队。我们直接到村部,朱律师不想上楼找他们,看来有点怯他们,我说没事的。我们径直走到了正在取证的经侦队面前,坦然地问候他们。经侦队队长告诫我们停止取证,理由是现在处于补充侦查阶段,只有他们才可以取证。我说检察院撤回起诉只能表明案卷回到了检察院,我们并没有得到任何正式通知说案卷已经退回公安局补充侦查,他说现在口头通知我们,我说口头通知无效。气氛有点僵,但是他们造成的。后来,我们就在门外向被他们召集来的村民准备取证,经侦队长只好出来,当着我们的面接通了检察院起诉科的电话,由起诉科长告诉我们退回补充侦查了。其实,这样的口头通知在法律上应当是无效的,但考虑到他们又会给大午公司施加压力,我们决定暂停取证工作。


徐水日记2003929
今天中午,我带领北大、清华、北师大、中国社会科学院的19名大学生来到大午公司,准备到附近村庄进行农村调研。这次来一方面给大学生提供一次熟悉农村的机会,另一方面他们的到来本身就是一种声援,我们非常需要社会正义的声援。
大学生刚到公司不到半个小时,高林村镇干部就来到公司盘问,随后,几名形迹可疑的人开始不断徘徊在学生驻地大午庄园周围。晚上,高林村镇党委书记带领一群干部找到学生“座谈”,一直谈到午夜,他们一方面威胁说由于闹非典,学生们不可以独自行动,一方面“热情”地位同学们安排行程,说这里有很多旅游景点。
晚上12点,我和几位大学生出来散步,看见大午庄园门口停着一辆轿车,里面三个人探头探脑。他们离开庄园大约两三百米后,那辆轿车尾随而来,几个人从里面钻出来,截住学生,借口是为了安全必须回到住处。
今晚,各地消息陆续传来,大午公司所在地徐水县高林村镇各村都就闹起了“非典”,镇里给每个村派驻两名干部,调集村干部把守路口,陌生人不准进村。


徐水日记2003930
早上我和刘平孙萌外出,十点多回到公司,发现只有两个同学还在。原来,刚刚发生了一场争执。同学们要求到村里访谈,当地干部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双方僵持了近两个小时。开始干部们找出非典、农民正农忙等各种借口,最后干脆急了,什么道理也不讲,就说是上面的规定,不准进村就是不准进村。最后,同学们实在是拗不过他们,只好上了他们的车去了农业示范园区,但仍有两名同学坚持不上车。
我告诉同学中午一定要回来吃饭,否则就没有农村调研了。中午,大家决定不再坐他们的车了,如果不让进村,就不出门了。还好,下午镇党委书记做出了让步,同意学生们进村访谈。到郎五庄调研的一共5位同学,身边跟的干部就有6个。每到一户,干部们一字排开,村民什么也不敢说。


徐水日记20031011
今天,我们三个辩护人在看守所见到了孙大午,在寒风冷雨下的审讯室里我们谈了两个小时。他精神很好,说起即将召开的十六届三中全会,我感觉他有点过于乐观了。临别时,我们共同撑着一把雨伞,我说,等你出来了,我们为你接风!那一刻,我心中感动不已:这样优秀的中国人却偏偏遭受这样不公正的待遇,我们能不帮他么?
过去的两天,省里有关部门找到了我们,要求谈判。我知道这个事情即将发生,但还是担心这是个圈套。昨天,开始我们在一起谈,交流我们对案件的看法。后来他们说怕我不是律师不好控制,不让我参与谈判。其实,我估计是他们发现了两位律师的不和想把我抛开利用这种分歧,但他们这样做是没用的。
谈判当然是僵局,因为我们会坚持做无罪辩护。昨天晚上我们在一起讨论,我提出的大致方案是:谦虚认错,愿意承担“领导责任”,但不谈罪与非罪的问题。孙萌、刘平、张星水、朱久虎、李智英等都赞同。


徐水日记20031015
昨天晚上,张星水律师带领京鼎所的五位律师来到大午公司。当天晚上,律师们刚到大午公司驻地,就遭到地方政府工作组人员的围攻,他们声称是当地派出所的,律师们当场要他们出示证件,他们没有一个人出示,却把律师们围了半个多小时。
今天,我们主动找政法委副书记商谈,很客气地希望对方不要干预取证。但是,我们每到一个村庄都有大批政府工作人员前呼后拥。有的地方我们刚刚找到一个证人,马上就被地方干部叫走了。更多的是证人根本不敢作证,即使做了证有的还要了回去。
我得先回北京。虽然加起来六个律师,但我担心取证的效果,阻力太强大了。



徐水日记1021

作为孙大午案的辩护人,这么多天来经历了很多事情,今天晚上,在大午庄园,我第一次有时间坐下来,思考今天,也思考过去几个月以来的见闻。
回首孙大午案,从5月底的乌云密布到今天可以说是几乎云开雾散了。案子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527日,地方政府拘捕了孙大午兄弟三人,还准备拘捕更多的人,并且接管了大午集团,任命了一个总管,控制了大午公司所有的生产经营。一家信誉极佳造福一方的民营企业随时可能被变卖毁掉。但随着孙大午被广泛关注,媒体频频曝光,地方黑势力明显退缩,八月份以后逐渐进入第二阶段。第二阶段的明前特征是,有人指示保住企业,试图把孙大午与大午公司分开,既想把孙大午治罪,又不想落下整垮民营企业的名声。第二阶段有关部门仍然想重判孙大午,在910日的第一份起诉书中给他罗列了两个罪名——非法吸收公众存款和非法持有弹药,但形势已经明显好转。第三阶段,从919日检察院撤诉开始,我们取证工作的进展导致案件明显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地方政府考虑到难以承受集资的包袱,还有公众舆论持续的压力,这些因素迫使有关部门考虑到,如果重判孙大午,案件不会结束,社会将不安定,整个河北省改革开放形象将严重受损。因此有关部门不得不妥协,开始考虑把孙大午放出来。但又为了自己的面子,想尽办法给孙大午定罪。于是,第三阶段有关部门工作的重点是说服辩护律师和孙大午本人认罪,以便在法律上确定犯罪事实,并且挽回政府的面子。前一段时间,河北省有关部门找我们辩护人谈话,希望做无罪辩护,徐水县有关部门也都先后数次找孙大午谈话,希望他认罪。
现在,第三阶段的工作也已经接近尾声了,对方感觉到已经不可能劝告我们做有罪辩护,劝说孙大午的工作也不够理想——孙大午虽然同意配合政府工作但还是坚持自己无罪。当然,最近两天,有关部门仍然做着最后的努力,希望孙大午认罪。我们的取证工作由于受到地方政府强大的阻力几乎陷于停滞。有关部门原来准备24日开庭,现在有可能延期几天,明天不知道能不能确定开庭日期。
今天下午两点半我来到徐水(这是第九次来到徐水了),刘平接我直接到法院。我们和刑庭庭长聊了很长时间,有些不着边际,彼此之间相互套话。后来副院长也参加进来,一直聊到六点多。副院长的意思表示已经很明白,要孙大午在事实方面认罪,要他承认自己知道非法融资,同意向不特定社会公众募集资金。我知道,这是省里的要求。这样的认罪要求是有些过分了,这实际上是为了获得孙大午的口供,试图以他的口供完成证明孙大午有直接责任的证据链,从而证明他犯罪。这曾经是我们极力反对的,我曾经劝说孙大午向政府表明缓和态度,对于扩大了的融资范围承认一定的领导责任,现在看来,有关部门还是不满意,他们想把案件定成他们理想的铁案。他们一方面想向世界证明孙大午犯了罪,为了达此目的,他们阻碍律师取证,还强迫孙大午自供其有罪;另一方面,他们又想放了孙大午,以向世界表明河北多么宽大多么开明。
不过,反过来想一想,即使孙大午承认了自己故意不设定范围广泛向民间融资又能怎样呢?孙大午是要对抗不合理的法规,而不是要钻法律的空子。承认自己知道并同意扩大融资范围能证明孙大具有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的责任,但我们仍然有辩护的空间:大午公司以及孙大午的责任只是国务院第247号令规定的法律责任,并不等于刑法第176条的刑事责任。
再说,这么大的企业,这么大量的融资,如果说孙大午自己不知道自己没有责任,从道理上也说不过去。所以,从道义上从法律上综合考虑,我们再退一步也是可以接受的。
晚上,刘平孙萌他们各自给孙大午写了一封信,分别从家庭和事业上继续劝说他进一步缓和态度,这让我感到深深的悲哀,不是说我们做错了什么,而是为这个社会,有人打着法律的旗号,其实整人用的仍然是文革手段,非要把一个人从精神上摧垮,要你彻底屈服。
大午想牺牲自己以换取这个社会的进步,他说已经准备好坐牢。可是我们不得不屈服,因为我们希望大午尽快出来。他出来,还可以做企业,可以演讲,可以为废除僵法而奔波;而如果他被继续关押,时间长了,企业可能垮了,人们慢慢就会忘记他,八十年代很多被判投机倒把罪的人不都默默承受了么?
自从我正是介入这个案子已经三个多月过去了,从夏天几乎到了冬天,看着玉米苗长起来,看着秋收季节的到来,又看着荒芜的田野里长出新一茬的小麦。每一次到徐水来都是面临一场战斗,对手太强大了,它几乎可以让所有的老百姓噤若寒蝉,而我们的每一步行动都是步履维艰。律师来了,他们翻来覆去查证件;大学生来了,他们围追堵截;昨天晚上,为我们作证的三个公司员工又被刑事拘留;今天晚上,我独自住在大午庄园三楼,二楼住着七八个人盯着我。
大午公司成长到今天可真不容易啊!

20031021日夜于大午庄园


徐水日记1022

今天早上七点半,下楼吃饭,旁边桌子上坐的是工作组的,我们彼此打了个招呼。八点多,帮周红云修改了一份取保候审申请书,她再次申请丈夫孙志华——大午公司副董事长取保候审,因为1017日检察院撤销了对孙二午孙三午偷税的指控。
上午我们去了检察院,和起诉科长沟通。检察院的意思和法院一样,希望孙大午承认自己知道融资超越了法律规定的范围,并且自己同意这样的行为。这显然是有关部门精心设计的一个圈套,他们自己证明孙大午有罪的证据不是十分确凿,因此拿出轻判为诱饵换取孙大午自己的供述。
在事实问题上纠缠不是我们的主要目的,我们的主要目的是刑法的解释问题,孙大午也会同意这点,因此,我们打算进入这个圈套——这是一次赌注。但我们必须保证,进入了圈套如果不能得到预期结果我们还能及时出来。
今天下午,暂时没有新的消息。我开始构思孙大午在法庭上的供词以及我们的辩护词——既要妥协,又要保证万一有关部门违背承诺我们上诉还有理由。

20031022日下午三点


下午四点,应县委某领导之邀,我和孙萌刘平一起到了县委,这位领导先谈了看法,认为县里还有理由继续抓人,可以把所有的代办员和公司董事都抓起来,警告刘平说她“已经到了悬崖边上”。接着来了县委书记,向我们谈了他的观点,他讲了孙大午给他的两封信的主要内容,认为孙大午骨子里不认罪。认为律师取证是在和政府对着干。刘平表达悔过的立场,说自己原先误解了政府的好意,现在认识到了政府是为了企业好,自己的态度也转变了。书记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希望我们把握。谈到何时开始审判的问题,刘平说希望尽快,那样董事长就能很快出来。书记反问:“谁说他就能出来了?”
我们真的无奈,我们怕更多无辜百姓受到伤害。
接下来,他们安排我们三个到看守所见孙大午,在场的还有几个领导。临近接见室,我心中非常难过。我是在扮演一种什么角色?我为什么也要加入说服改造他的行列?我想说,大午,你认了吧,你就忍这一次好吗?你就投降一回行吗?等我们出来有很多事情要做啊。有人想尽一切办法要他屈服,我上次见他还那么坚定地做无罪辩护,刘平也为无罪辩护做了很大努力,可是今天,我和刘平居然也来劝说他接受有关部门的条件!他的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我说,有关部门提出了三个条件:第一,知道扩大了范围;第二,同意扩大了范围;第三,愿意承担法律责任并偿还所有债务。相信我,你答应吧,我等着你出来呢。
孙大午双手抱着头,想了很久,终于说,我答应。但他还作了一些辩解,说自己的确不知道详细情况。
后来,我又补充说,这些条件我是认真考虑过的,你就放心吧。
刘平和孙萌都哭了,他们恳请董事长为了企业,为了家庭,接受这些条件吧。
整个会见大概只有半个多小时,也没什么可谈的,很多话也不能说开。
出来后我们三个一起吃饭,刘平突然痛哭失声。

20031023日凌晨



今天1023日,原计划上午去法院确定开庭日期,上午十点我要回北京上课。
晚上睡得很不好,很早就醒了,睡不着。一直在想昨天的事情,想起在看守所残忍的一幕,想起刘平痛哭失声。刘平说,三个代办员被抓让她彻底屈服了,她承受不了那些家庭的压力。她对不起董事长,她没能经营好这个企业,没能支持董事长把官司打下去。


徐水日记20031030

早上740,我和刘平、朱久虎一起出发去法院,张星水说自己稍候开车抵达。
法院门前的接到不准车辆通行,附近已经聚集了很多警察和旁观者。
830,我们步入法庭,旁听席上坐满了人。
审判长宣布开庭,前面是冗长的法庭调查和质证阶段。其实,对于事实证据,大部分我们没有异议,有异议的地方主要在于“非法”的数额以及代办员的证人证言。在我们去证以后,检察院找到他们已经取过证的人居然再次取证,这其中包含着一种恶劣的恐吓行为。
辩论阶段,我宣读完辩护词,全场一片肃静,只听见孙大午在哭泣,很多人的眼圈红了。我们三个人宣读完各自的辩护词,公诉人反驳,我方再简要反驳,辩论结束。我们尽量压缩时间,担心拖延下去有变化。
辩论结束,休庭45分钟,我的心依然无法平静下来。
下午两点三十分,重新开庭。当审判长宣布“缓刑四年”的时候,我真想冲过去拥抱孙大午!这几个月,不容易啊!我轻轻拍了拍刘平的肩膀,我们会心微笑,却有点想哭。

20031030



徐水日记2003111

上午,写了一片反思的文章《孙大午案,我们胜利了吗?》,反思我们的艰辛努力和梦想,为现存的制度感到悲哀。
上午十一点,我走出大午庄园,走进浓雾弥漫的田野。
脚下,是深秋的枯草和满地的落叶,我独自第一次沿着大午公司走了一圈,心中有一种莫名的伤感。这是我第十次来到大午公司,今天将是第五次见到孙大午先生(第一次在北大,接下来三次在看守所),我帮了一个朋友,然后,我要走了。
中午十二点,我回到公司,迎面碰见孙大午从汽车里出来,我们紧紧拥抱!
我们一起到伙房,包括孙大午父母等很多人已经在等待了。很多人和孙大午拥抱,失声痛哭。
下午五点,我们动身返回北京。

2003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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